他也听出了几分门道,谋逆的主谋是赵高,赵高撺掇胡亥,又说动李斯认下这一桩不臣之事。
李斯的确是一个失节之臣,然而从另一方面来说,君主骤然离世,
秘不发丧的处理确乎堪称稳妥,若非对象是自己,嬴政也不吝于赞一声好魄力。
心念电转,嬴政面上不显,只道:“李斯。”
李斯心头一凛立即叩首:“罪臣在!”
嬴政语气莫名:“你与赵高,本非一路人。”
李斯心中发苦,他和赵高当然不是一路人,他有佐明君之志,有明法典之心,怎么会与赵高那般小人同流合污?关于后来的一念之差,他也能想得一二,不过一为惜命,二求保荣华。
他前额顶地:“臣自知胆大包天,罪责难逃......”
嬴政不管他如何痛悔,接着道:“赵高非有容人之量,胡亥又对他言听计从,清算宗亲之后,焉知不会祸及臣工,作为唯二知晓真相又参与谋划的你,又会是何下场?”
“陛下...”
李斯冷汗都下来了,始皇说的这些他怎么可能想不到?他与赵高并无牵连,赵高连皇室骨肉都能怂恿小公子大肆屠戮,又怎么会放过知晓秘密的他?怕不是最后也落得个不得善终!
“陛下洞若观火,臣那时定是鬼迷心窍,才辜负陛下深恩。
臣自知无言再面见陛下,但求...但求留一全尸!”
一句话说得扶苏和蒙家兄弟等人都懵了一下,廷尉这就开始请死了?扶苏有些纠结,虽然后来的李廷尉行差踏错心生不臣,但一身才华深得父皇器重,就这么死了会不会...可惜了点?
嬴政有些奇异地打量了李斯一眼,脸色似乎缓和了几分,冷哼一声道:“求死易,求生难。”
李斯冷汗更甚,讷讷不敢言。
嬴政拂袖:“起吧!
正当用人之际,朕许你俸禄减半,戴罪立功。”
“陛下?!”
李斯猛然抬头。
冷冷觑着满脸错愕的人,嬴政目光冷凝,李斯是能臣,行事深得他心,又曾得水镜赞誉,大秦如今缺的就是贤才,他连那项羽都能予以相容之机,又怎么会容不下一个大有用处的李斯?
将人的惊喜看在眼里,嬴政凝眉沉声警告:“你所犯本为死罪,若再有二心......”
“臣自当受车裂之刑,亲族共灭!”
李斯就着跪立的姿势长揖一礼,目光炯炯掷地有声。
他的样子不似作伪,嬴政审视片刻,颔首示意人起身。
李斯跪得久了,甫一起来膝盖上便是针扎般的疼,但他顾不得这些,命保住了,这点疼算什么?他看向上首的君王,只觉这才该是奉事一生的明主。
按下胸中激荡,李斯拱手说出自己先时的思量:“陛下宽宏,方才欲寻楚地项羽,许归顺之路。
依臣所见,项羽固然勇武,但天下已定,吏治尤要,那汉高祖刘邦既能......代立,想必自有过人之处,若他亦是时下之人,陛下何不也召入咸阳一用?”
李斯说完便低下了头,他也是因着皇帝对项羽与他的处决才想到这一点,项羽有毁秦宫室之暴行,他亦有不臣,陛下犹能容忍,那应该,也能容下刘邦吧?
这个思路......蒙毅闻言也顺着思考了一下:“天下之事非一人能成,刘邦身边必有追随,刘姓与六国贵族又无涉,非常之时用非常之法。
陛下,臣觉得廷尉此议可行。”
他们难得异口同声,嬴政也不禁沉吟,将汉朝的开国之君变成大秦的朝臣么?想到这种可能性,嬴政竟觉出几分促狭来,面上不显,他点点头应下:“此事朕会考虑。”
在沛县的刘邦完全不知自己已然被如今的顶头上司惦记上了,秦宫里的一场变故使得许多人噤若寒蝉,倒是后朝听后各自唏嘘。
天家无父子,何况是兄弟,听了那些父子离心兄弟相争相争的事,连百姓都觉得唏嘘。
“原来皇子也不是那么好当的啊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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