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葛听这话,一时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。
这时,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:“我不知道,竟是你。”
青葛依然不懂。
宁王垂下眼,一声嗟叹:“你才入千影阁时,我曾在千影阁新晋的孩童中寻过你,可没寻到,当时我还未曾掌管禹宁,便去问他们,他们说不在的孩子都死了,我便以为你死了,并不知道你当时正在岳嬷嬷那里受训,我当时很难过,我以为我救了你,以为你活得好好的,却发现你依然死了。”
青葛怔了怔,努力地消化着其中的含义。
她渐渐明白了,他不是在说王妃,他记起来了,记起来当年那个菜人。
他知道她是昔年的菜人,那个被他认为脏兮兮的小女孩。
她沉默了好一会,才用一种自己都无法控制的声音道:“殿下,为什么这么说?为什么会去千影阁找我?”
宁王低着头,以手握拳。
他拼命压下几乎冲涌而出的情绪,尽量用平静的声音道:“我清楚记得,那一日寒气侵骨,漫天皆白,皇兄,我,还有叶闵一起前往西渊边境一带视察,在一处食店歇脚,却看到——”
他喉结滑动,有些艰涩地道:“看到了你。”
青葛缓慢抬起眼,视线落在他的腰际。
宁王:“是叶闵把你安置下来,我一直记挂着你,想找你,可我当时根本不懂,误以为你已经死了,没想到还有一种可能。”
青葛的眼睛便逐渐湿润了。
她想起那一晚在丽泽湖的船上,宁王曾经为她演奏过的那一曲观雪。
在清冷的琴声中,她听到了大雪无痕,听到片片雪花缥缈轻盈地落下。
时至今日,她突然猜到了其中缘由。
天之骄子的他尚且年少,还不知道体恤别人的难受,所以言语骄矜傲慢,但其实心里是怜悯她,对她动了恻隐之心的。
只是她不知道罢了。
在被解救的恩惠之外,她听到的是鲜衣怒马的少年那句无心之言。
那时候的她,确实脏兮兮的,为什么不愿意承认呢。
是因为他太过耀眼,以至于不愿意在他面前如此卑微不堪吗?
宁王轻垂着眼,看着眼前华贵精美的地衣逐渐漫上一层水雾,他终于用带着哽咽的声音道:“那一年皇兄带我前往西渊,是要我看众生疾苦,那时候我才九岁,倔强狂妄,目无下尘,见到你时,震惊之余,其实心里很难受,只是——”
他薄薄的唇颤了下,道:“我那时候很别扭,不好意思,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生了怜悯之心,反而故作姿态,以至于说出了伤了你心的话,只是从那之后,我终究有些惆怅,不知为何总是记起来,以至于在一个大雪之夜,我偷偷跑出去,走了许久,又尝了你曾紧攥在手中的糙米糕。”
青葛死死咬着唇。
她记得,当然记得,她当时紧攥着那发霉的糙米糕不肯放开,他说太脏,脏了,要从她手中拿走,她一直在倔强地挣扎,并冲他龇牙咧嘴,甚至因此险些咬伤他的手指。
宁王轻叹:“我回去后,便请愿留在禹宁,因为我不希望看到这片土地上再有以人为食。”
青葛含泪望向他,那时候宁王还很小,作为皇上最受宠的小儿子来到禹宁,世人皆惊,百思不得其解,她也曾经暗中困惑过,却不曾想今日听他这么说。
宁王望着她的眼睛:“那一日,我在大雪飘飞中,作下一首曲子。”
青葛心微紧。
宁王的声音沉沉落在她耳边:“青葛,我的《观雪》,为你而作。”
青葛的眼泪自脸颊滑落,落在地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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