东方春生斜斜身子,两眼空空地看向刘权生,面无波澜,身子也一动不动,就像老僧入定般站在那里。
刘权生见他这般模样,本想说话又停住了,只好静静地待在那里。
良久,老爷子回过神来,低声问道,“权生,你可知这县志是几时一修?”
刘权生低眉拱手,恭敬回答,“老师,十载一县、十五载一郡、二十载州、三十载一国!”
东方春生缓缓舒气,大笑道,“塞外悲风切,若无变数,数十年之后,这凌源县志上终会记上一笔:凌源刘氏长子敬天顺德,于凌源西门为名家前辈叩首,实乃礼贤下士之人。
编纂县志之人如果来了兴致,也许还会捎带老夫一嘴,呵呵,我东方春生布衣草根,竟能与华兴刘氏共续佳话一段!
三生有幸,三生有幸啊!”
东方春生一番冷嘲热讽,随后自嘲的摇了摇头,眼中隐含着对世族霸凌一方的不满和无奈。
东方羽鼓捣完柴火,生起了屏风后的火墙,为东方春生理了理被褥,小嘴一撅,把头塞到毯子里,哇的一声,又哭了起来!
东方春生哈哈大笑,用手轻抚胡须,豪爽道,“莫哭莫哭,千年史册耻无名,管他好名与坏名,留名就好,留名就好啊!”
东方羽忽地钻出毯子,噘嘴看着东方春生,一双美目流转盈盈流转着温情与不甘,恨恨说道,“我才不怕爷爷青史恶名,我只恨爷爷这口恶气未出。
刘家老二出来打人,刘家老大出来软软硬兼施,咋?好人坏人全都叫他刘家做了?”
东方春生大笑,“哈哈哈!
来日方长!
来来来,权生,你上前来,老夫有话要说。”
刘权生起身走近,跪坐在东方春生榻前,东方羽识趣的跑去了二楼,经过刘懿时轻拽了一下他的衣衫,示意刘懿与他一同上楼。
();() 刘懿白牙一露,向东方羽摇了摇头,东方羽气气哼哼地扭头便走。
东方春生瞧了瞧刘懿,又慢慢把目光转向了刘权生,轻声问道,“这孩子是?”
刘权生轻轻点头,“嗯!”
东方春生眼中渐渐闪出光来,显出来一副闻鼙鼓而思破阵的神态,随后,他朗声大笑,笑声经久不息。
“江山存胜迹,后辈复登临。
刑名山庄那群鸟人日日吵、夜夜吵,甚是聒噪,老夫烦躁不堪,便带着宝贝孙女出来见见世面。
这一路,我爷孙俩先经桂林,看那刘安家少年意气,小小年纪一剑遁入破城;再入明州,瞧那阴阳湖边的金氏兄弟惊才艳艳、心算无敌;武陵郡荒郊,无名书生常璩立誓著书传千古;白马寺外,佛光普照、万法皆空;栖光道府,季遁与王羲之笔画文墨皆为当时魁首;武当山下,小谢允奇功妙法,机敏无双......。
依老夫看,这些人,此生都有望窥得天机,修得通玄神境,羽化飞升,年轻,真好啊!”
言罢,东方春生闭目咧嘴,身体舒展,沉浸在游历的乐趣中。
“十五年前,陛下重划九州,那时老夫仍在朝中任职,陛下便着老夫来到这曲州观风土、察人事、举贤良,那时的凌源县城有一风流才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,有我年轻时三分才气!”
老爷子自得一笑,刘权生尴尬咧嘴,“老师过誉啦。”
“谁知道,变成了一个老酒鬼!”
东方春生用高挑的语调撇出了这一句话,顺道向刘权生吹胡子瞪眼。
“权生实负老师厚望,权生打小性情浪荡,不擅周旋官场,现继祖上萌阴,得终日饮美酒佳酿,且得遇知己一二,闲暇时得作情诗几首,白日里得教学生几名,不悔梦归处,只恨太匆匆,如是而已。”
刘权生诚于中、形于外,但双目中初见东方春生时的那份激动之色渐渐消退,恢复了三分清明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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