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们住在诉莫官员的府邸里,言渚看了看窗户投下来的微光,不顾身下人的无力将她抱到窗边。
窗户被推开,她被抱到窗边,披着外袍背靠着他看着破晓之前天边微光,听到身后的人说:“天明了。”
白日里缔结盟约时都显得神色淡淡的人却在此时笑了出来,言渚看着她双眼清亮,笑得明媚轻松,她靠在他肩颈上,看着他额头上留下的一道浅浅疤痕。
当时被马摔下来的时候北来就划伤了脸,后面又不得处理,自然就留下了一两道疤痕。
她眷恋躺在他怀里喃喃说:“天明了。”
似乎等这一刻,已经好长的岁月了。
言渚咬着她耳垂说:“走,带你去个地方。”
策马走了小半日,她才见到面前有个小石堆,是许多手掌大的石头堆积起来的。
她迷惘看着他,才听他轻声说:“你父亲。”
言渚脱身之后又找到了那个老者,本只是想托人将他们送回故乡,那老者却告诉了他这个地方。
“当年被大梁军队救出来之后,我便也被编入了军中,十万大军存者二叁,其中便有我。”
那老者将原先的故事娓娓说完。
“为何起初要隐瞒?”
“这事情要怎么提起呢?怎么提都是错的。”
他只是笑,藏着风霜的褶皱里看不出悲喜。
提起便不得不想那战事惨烈,不得不想是如何从死人堆里求出一条生路。
可若说出去,又能得到什么?屈辱,悲悯,对他来说在当年回乡时便已看得多了,也厌烦了,所以总是要回避着这段过往。
“陆将军的尸身,是我们这些活下来的人从昆部手里偷出来的,带着也走不出诉莫,就干脆留在了这儿,”
老者将记了几十年的地方清晰说出,而后带着孙女离开时说了一句,“如今,我也终于能再提了。”
言渚看着陆思音握着佩剑的手越来越紧,手背上的青筋都显露出来。
良久才看到她忽地笑了出来:“小的时候,我总是在梦里见到父亲,其实我真的不知道他是什么样子,当初府中的人怕母亲伤心,所有的画像都藏了起来,不准拿出。
我总是想,我若是真的见到他,就把什么兵书剑戟都扔在他面前,告诉他,我不干了,我不想学了,我不要再做这个肃远侯。”
她眼中逐渐泛起了泪光,喘息着将寒风吞入腹中,而后就将手上的长剑扔在了地上。
接着是革带,上头挂着兵刃水袋,还有调兵符。
“我没有对不起谁了。”
从小见到的每一位长辈,似乎都不得提她的父亲,一遍遍告诉她,她生来就是要去雪耻复仇的,她拥有的一切头衔声名都是她从未谋面的父亲留给她的,那是一座终身她要仰望的高山,让人望而生畏。
六七岁的孩子听着这些是懵懂的,后来则被压垮,想要逃跑,却还是只能去接受。
到后来失明,听到的更多是失望。
陆铭的孩子,似乎天生就该是战神的,这样的期待随着她的失明落空,自然也只能听到失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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