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赵文肃公(赵贞吉)说过,官绅会愈来愈多,进而使得享优免者多,将来恐无可役之民,也无可征之税田,取消优免是解决此问题的唯一办法。”
海瑞听后也就立即言道。
“只是天下读书人肯甘心否?”
王用汲问道。
海瑞道:“考取功名,更在乎的是不用受官吏欺负,不易被随意盘剥,能体面一些,能被尊重,不视为同牛马一样!”
“别说取消优免,就是让人每年需纳银才可得保功名,进而能得官府与豪绅尊重,能为人上人,天下人只怕也是愿意的,尤其是读书人!”
王用汲点首,随后深呼吸了一口气,说:“君子当重义而轻利,这样的确能避免将来官绅增多而国帑岁入减少,使社稷能长治久安。”
“至少,在下王氏一族是愿意接受此策的,只是还请朝廷准予官绅纳银代役,毕竟身为士大夫,让其服役,受胥吏驱使,实在是有损体面。”
“这是自然。”
马自强点点头,接着就道:“此策的确只是为避免官绅将来过多而影响国帑之岁入,而非不让田舍郎有登天子堂的机会,所以于大局无碍;且又不损权贵豪右之根本!”
“毕竟不像加征商税,是要他们把厚利吐出来,而他只是让他们纳粮当差,他们完全可以把纳粮当差之付出转嫁于佃农,而如此倒可遏制投献。”
…“而如今天下,又不缺务农之民,佃户也不会因此逃佃。
即便北方,想必也能忍受。
只是看为官吏者,愿不愿损这点官绅之利,而保证朝廷税赋。”
“官僚没问题,毕竟任一地父母之官,多是外官,与当地豪绅无瓜葛,故官僚或可为政绩而愿意这样做,反正损的也不是他本族之利;”
“如果朝廷能与此同时,如推行清丈田亩时一样,给推行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之官,给予重赏,让他们能够收买吏员和弥补自身宗族损失,他们则会为个人仕途更加积极。”
“而官吏之数还是不等于官绅之数的,何况天下官绅多而不统,那朝廷完全可以,利用官绅豪右多而官吏不多的现实,以重赏即养廉银和更大的权势,拉拢有进取心的官吏去对抗天下官绅!”
“让愿意服从朝廷政令之士族豪右可以有机会成为更大的士族豪右,那他们必然愿意替朝廷打压不服从的官绅,进而迫使天下官绅皆服从朝廷官绅一体纳粮当差之政。”
海瑞言道。
王用汲也点点头说:“天下官绅太多,只要不伤及共同之根本,多是互相倾轧的,朝廷若拉拢一部分听话者,而打击大部分不从者,倒也的确能做到以四两拨千斤。”
“但可不可行,还得再斟酌。”
海瑞这时突然又补充了一句。
马自强和王用汲皆看向了他:“此言何解?”
海瑞笑着说:“我做过应天巡抚,也做过他省知县,所以更为清楚些。”
“除南直外,其他各地地主,是庶民比官绅多,且官绅分散,故朝廷可以对官绅减恩,而只要使其继续居于庶民之上即可;”
“但南直不一样,南直有地者之中,是官绅比庶民多,官绅也比较集中,让官绅一体纳粮当差,无疑相当于革除整个南直隶有地者的功名,令其再无地位之差别!”
“尚书侍郎与举人生员都要纳银代役,这让尚书侍郎如何甘心?”
“且南直官绅又集中,同姓多同宗,异姓多姻亲,两京中为官的也不少,故一旦官绅纳粮当差,江南必再次大乱!”
“江南乱比天下乱好!”
“只乱江南,朝廷还能弹压得住。”
“何况,朝廷只是令官绅一体纳粮当差,而非加征商税,也就没有损江南庶民之利,他南直官绅也就发动不了庶民,真要出钱发动庶民造反,那与纳粮当差有何区别?但后者至少不用担九族之祸!”
马自强回了一句,又道:“听二位之言,仆倒觉得,真要从三策里选一策,就此策可行,不知二位以为呢?”
海瑞点首:“阁老说的有理。”
王用汲点头,叹气说:“如今看来,只有如此!
但愿天下多忠臣,而体谅朝廷的难处!”
马自强道:“欲致君尧舜,只能苦一苦天下官绅,所以,仆决定,只赞成此策,等元辅斟酌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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