村头,一个黑脸身形壮实的汉子,正站在盘铁上对下面人训话。
这些个灶户们长年累月在日光下暴晒,个个黑得见牙不见眼,却也个个壮得像头牛。
“牛哥说得对,咱不怕他们,不就是干仗吗,咱们跟他们干再说还有县太爷在那儿,县太爷可不是他们一路人,事情如果闹大,县太爷肯定会给我们做主,所以不要怕他们,他们不敢闹大,就是吓唬咱们”
“对,大家可都想好了,是吃香的喝辣的,盖了瓦房让老婆孩子不用风吹雨打,还是吃糠咽菜,住这种破草屋,每次下雨外面下大雨,屋里下小雨。”
“咱们不怕不就是玩命吗,咱们跟他们玩是他们的命精贵,还是咱们的命贱”
“跟他们干”
见把大家的士气鼓舞起来,叫牛哥的汉子露出满意的笑容。
相同的场面,同时也在很多地方上演。
那些大户富灶们眼见受了阻,情急之下打算从佃地之人身上下手,却突然发现以前是群小绵羊的灶户们,突然变成了狼。
也不知是受了谁的指点,他们态度罕见的强硬,甚至一言不合就翻脸动手,或是动不动就上升到朝廷律法、县衙公断之类。
所以说人性就是欺善怕恶,以前觉得这群愚民又蠢又笨,只配被人鱼肉,突然鱼肉开窍了,让许多人都无所适从。
当然也有矛盾激发动上手的,各有伤亡。
事情闹大,出了伤亡的案子,盐场根本插不上手,只能由地方官府审理,范晋川亲自出面处理,自然是大户不占理,下面动手的人都被抓进大牢,上面谁指使的也没放过。
一时间整个泰州风声鹤唳,都知道这是天变了。
“方师爷这一招釜底抽薪厉害”
勾庆道。
可不是厉害,如此一来就等于一举改变了整个泰州的局势。
其实方凤笙完全可以不用做得这么复杂,可她偏偏绕了一圈将地赁给那些贫灶们,等于是将这些人全部绑在自己的战车上,就算那些不服气的大户们再想出什么幺蛾子,也得掂量掂量能否犯得起众怒。
毕竟有能力佃下地的,就不可能是普通的贫灶,最起码在贫灶中是数一数二,凝聚力极强的。
方凤笙此举等于给自己找了一帮打手,所以强龙压不过地头蛇的事完全不存在。
凤笙笑了笑“当不得勾巡检如此夸赞,我以为这是您能预想到的,毕竟就算我们合作,也得我把障碍都清理掉,不是吗”
这是实话,以勾庆的为人和心机,从他答应与凤笙合作开始,其实就是个试探的过程。
他居高临下,坐等着凤笙展现自己的实力和手腕。
清丈田地是一,魏王的出面又是一,光是这些还不够,还有与下面这些大户富灶的机锋。
这些事似小,实际上阻挠大事的,恰恰就是这些细枝末节,有多少人都是死在这些细枝末节上,以为自己有银子有人,就一定通行无阻,实际上恰恰是笑话。
“不,我没有预想到。
好吧,正确是说我没想到方师爷会做得这么让我出乎意料。”
勾庆眼中异光频闪,着凤笙的目光充满感叹。
“那这种出乎意料,到底是好,还是不好”
“自然是极好的。”
“那就行既然勾巡检还满意,我就放心了,希望我们首次合作能顺利。”
“肯定顺利。”
“我先失陪了,县衙还有公务。”
以茶代酒敬了勾庆后,凤笙站了起来。
“公务范大人可真是物尽其用,方师爷成日忙着外面的大事,县衙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还需劳烦你。”
勾庆诧异后,笑得有点讥讽。
这话有套话之嫌,凤笙才不会上他的当,只是干笑了一声,表现很无奈的样子,就匆匆离开了。
其实凤笙倒不是有公务,而是最近范晋川也不知哪根筋抽了,总是抓着她要教她学问。
凤笙拒不得,因她当初来范晋川身边当师爷,本就打着便于请教学问为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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