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只不过,稍微地有那么一点点太天真了而已。”
或许是因为提到了与谢野晶子,太宰治也久违地回忆起了那一个闷热、潮湿、带着崩溃嘶鸣与不停歇的低泣的铅灰雨季。
。
铅灰色的天空,沉甸甸的积雨云像是某人的眼瞳一般黯淡无光,不堪重负地沉沉坠下,无声地压迫在战场上空。
灰绿色的军营里空荡荡的一片,才刚刚回来、连一口热饭都没能吃上的不死军团又被借调出去当送死的先锋了,未熄灭的炙红篝火劈啪作响,厚重的帐篷门帘被大风刮得剌剌呻吟,太宰治站在帐篷前焦黑的土地上,望着与谢野晶子一步步出逃的僵硬背影,微微颤抖的双手,只是漠然地发问。
“你要逃吗”
但与谢野晶子却答非所问,声音艰涩,又恍惚,带着呓语般的含糊不清。
“他在求我求我不要治疗他,求我不要管他,放任他自己死去。”
“明明治好了、明明已经治好了的,又绝望地嘶吼着,不管不顾地拿枪自杀了。”
“我没有办法,再继续下去了。”
“他们都会死的、他们都会死的,都会因为我而死掉的”
穿着长裙的瘦小女孩环抱着自己,倏忽蹲在了地上,像是感到了寒冷般不住地战栗着,齐平的短发被大风吹的凌乱,涣散着的黯淡红瞳流露出生畏的怯懦,呼啸而过的诡谲寒风里夹杂上了呜咽着的、隐忍着的低低泣音。
灰白的烟尘无力地在空中胡乱挣扎,被撕扯着拉碎。
“想逃就逃吧。”
太宰治说,他给她指明了方向,“朝着那个方向逃吧,没什么好哭的。”
“只不过是逃跑而已。”
他说。
铅灰色的低矮天空骤然皲裂了开来,一道闪电般划过天际,过曝般释放出了灼人的刹那光亮。
无论是与谢野晶子,还是太宰治,他们的脸庞在那样威严煌煌的光亮之下,都裸露出了惊人的苍白色。
雷声隆隆又震震,大雨终于不堪重负地落了下来。
与谢野晶子站起身来,胡乱抹干了脸上挂着的泪珠,最终连头也没回,发了疯般地从大雨里逃跑了。
。
太宰治没有直接到武装侦探社里去找与谢野晶子,说到底他还有些忌惮着那位聪明过了头的侦探,忌惮江户川乱步跟津岛怜央再多待一会就会发现他身上的不对劲。
他是用电话将与谢野晶子约出来的。
自从与谢野晶子跟森鸥外闹翻了之后,她对森鸥外连带着港口黑手党的人就都怀抱着极端的仇恨,只要是跟森鸥外扯上关系的人,她连都不想,更别提想要找她治疗了。
但在这其中,太宰治是一个特例。
与谢野晶子是厌恶着像太宰治这样不珍惜自己生命的人的,但只要是太宰治找上她来,她又说不出拒绝的话来,每次便都只是臭着一张脸,直来直往地,完成任务般利索地救了人就走,一句话都不多说,唯一的要求就是绝对不能跟森鸥外碰上面。
也是因为与谢野晶子的这个要求,太宰治也并不把约定地点放在会被森鸥外监视着的外面,那寥寥无几的几次求助,都是在太宰治的居住地里进行的。
这一次也不例外,只不过,现在这个居住地变成了家。
太宰治才刚刚带着津岛怜央去坐了新干线到横滨,又打了出租车回到了家。
“摩西摩西,”
太宰治用那样轻慢又欠揍的语调讲着电话,随手将圆顶礼帽和长风衣扔在了沙发上,“是与谢野医生吗呀真是不好意思,又要麻烦你了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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