扶苏脸上阴沉神色渐褪,双眸浸出一股浅薄的暗色。
小娘子颤抖着身子,连指尖都浸出一层苍白之色,那哽咽的,极力掩饰住的哭腔,比之前那股子娇娇媚媚,故作娇吟的声音更令人动容。
扶苏捻着折扇一角,收起时滑过那香腮脖颈,窸窸窣窣,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,惹得小娘子身子一颤。
男人面上戾气渐收,似被勾起了兴致,挑眉问,“临终前的话”
“表哥连阿娘临终前说的话都忘了吗”
陆婉吟捂着心口,悲伤到不能自抑,泪珠珍珠似得滚落,“若非阿娘千叮咛万嘱咐,让我万万不能厌弃表哥,定要助表哥出人头地,我何苦这般在兴宁伯爵府那虎狼窝里磋磨多年”
前头的话略显夸张,后面的话却几乎是嘶吼着出来的。
陆婉吟意识到自己情绪失控,赶紧回转,娇声软气,“当年我初及笄时,多少人来求娶我,我想着阿娘的话,与父亲置气,与大娘子结了怨恨,心中一念记着阿娘的话,却不想,却不想”
陆婉吟拽着扶苏的裤脚,额头抵着他的小腿,又转回了呜呜咽咽的哭。
她似是想站起来,可实在是醉得没力气了。
因此只能抓着男人的袍角哭,哭得十分伤心,那泪泉水般涌出来,几乎浸湿袍角。
扶苏与吴楠山确实不算深熟,先前只是点头之交,后来吴楠山中了进士,他才与他多说了几句。
对于吴楠山这个人,扶苏并不十分了解,只听他提过几句自个儿有位表妹,生得是极好的,一心一意待他,日后若他得了功名,定是不会负她的。
一开始,扶苏知道陆婉吟这个女人是从吴楠山口中。
寥寥几语,一个浅淡轮廓便被勾勒而出。
一个女子,生得貌美,对吴楠山痴心情深。
有这样的表妹在,吴楠山自然也表示自己绝不会负她。
那时候,与吴楠山一道的男郎们自然是羡慕的,一方面羡慕他有痴心貌美的表妹慕,另外一方面也觉得这吴楠山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。
扶苏想,他或许也正是因为这点,所以才下意识觉得吴楠山确实是个可以结交的寒门志气子弟。
不过自从吴楠山被钦点为进士后,便鲜少谈起这位表妹,将更多的目光放在仕途,以及真阳县主身上。
扶苏并不十分关心吴楠山,也不关心陆婉吟,就连上次吴楠山问他的话,他也是随口而答。
至于为什么如此回答,只因为那日里他瞧见了这小娘子在桃园内的一举一动。
虽只了几眼,但在扶苏的印象中,陆婉吟这个女人立时便被划分成了心机深沉,欲望明确的伯爵庶女。
他见过太多这样的女人,数都数不清。
若真要说她与旁的人有哪些不同,大概就是容貌吧。
不算绝美,偏生了张令人一眼就忘不掉的脸。
扶苏从未了解过那些环抱着目的的女人,因为他只需瞥一眼就能知道她们心中在想什么,所以当吴楠山在桃园亭内问他那句话时,扶苏径直便开了口。
如今来,或许是他错怪她了也说不准。
她哭得着实惨,也实在是委屈。
她似乎只是一个为了孝心,而不得不委曲求全的小娘子。
扶苏想,或许真是他错了。
小娘子猫儿似得绵软,磋磨着他的小腿。
呵出的热气氤氲如雾,让扶苏想起了碧纱橱内的一蓬熏香。
陆婉吟抬头,她脸上酒晕未褪,双眸澄澈却漆黑,里头浸出一旁湿润的迷茫之色,发烫的面颊着异常可口。
男人垂眸她,眼神纯黑,不辨神色。
小娘子眨了眨眼,一颗大的泪珠便挂在眼睫上,似落非落,如露坠花,令人陡生怜惜。
扶苏想,或许那日之事,真的只是意外。
小娘子噙着泪,问,“表哥,你怎么不说话”
扶苏沉吟半刻,垂眸她,视线从那滴混入领口的香汗上移开,指尖动了动,吐出一句话道“这样的表哥,不要也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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