唯有陈小楼站在原地没有动。
“小楼,站那么远做什么,过来听啊。”
“不听。
没意思。”
他说完转身就走。
却听见背后有人唤他,“陈小楼,是觉得咱们为人下贱吗”
陈小楼站住脚步,“吃祖师爷的饭,不下贱。
但你说的这些故事,都是哄着他们乐一乐的。
宫里的那些主儿,和那戏文里的嫦娥是一样的,怎会有你说的那些腌臜事。
既是假的,不听也罢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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说完,头也不回绕到外面去了。
众人却没有被他浇灭心里的欲,纷纷道“张爷,您老知道的,他就这副得行,大家都是干这行当混口饭儿吃,就他觉自个高人一等似的,戏文也挑那文得不能再文的唱,唱得不怎么样,踏板子时的规矩还多,我们他,早晚在这里混不下去,您老不要和他一般见识,快说说,怎么用嘴伺候啊。”
张爷把目光收回来,挂了丝笑容,慢条思虑地讲道“说了风就是雨的,想得是什么他的话有一大半的是对的。
宫里主儿们都是光彩温润的玉石头,干净得很,若做奴才的有一丝想沾染他们的年头,那就会死无葬身地。”
人们身上一阵恶寒。
“有这么吓人吗”
“自然有这么吓人,朝廷改革前朝的教坊司为升平署,不再准许女人们做优伶,本就是为了让宫廷清净,先帝爷曾在召见礼部尚时说过,教坊司里的女乐成分太复杂,不少是战争失败者或被处罚官员的妻子、女儿,被视为,受到非人对待,影响宫廷声誉。
今后一律不准使用女乐,全部由太监担任,负责宫廷中和韶乐事务。
这才给了我们这些从前在宫里做苦役粗活的奴才们,一个靠祖师爷吃饭的机会,什么是用嘴伺候啊”
他站起身,摆了一个身段。
起口便是一段春闺梦里的西皮流水。
“生把鸳鸯两下分,终朝如醉还如病,苦依熏笼坐到明。
去时陌上花如锦,今日楼头柳又青,可怜侬在深闺等,海棠开日我等到如今。
门环偶响疑投信,市语微哗虑变生。
因何一去无音信,不管我家中肠断的人毕竟男儿多薄幸,误人两字是功名,甜言蜜语真好听,谁知都是那假恩情。”
那唱腔韵味,就像是冰冷井水水酵着跳水的美人花。
一点一点烂了花瓣身,剩下一抔花白骨,漂在带着酒气的井水里。
又是无比压抑的冷冽,又是毫无道里的张狂。
陈小楼在门外站住。
学了这么多年的戏,这是他第一次听到这么切皮切骨的腔调。
像发疯般得过一场之后,又被一大盆冰水从头至脚得浇下。
却还不肯死心,还要割破喉咙,泣出血来,再去唤那个已经走远,并且永远不能在一起人。
“听懂了吧。
就是用这张嘴,这么着伺候。”